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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章節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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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遙記不清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裏的,直到踩離合器的時候感到腳掌冰冷地生疼,才發覺自己居然是赤著腳的,她一個急剎車,車子停在路邊,她解開頭繩,用手胡亂的撥弄著後腦勺附近,想著方便做事利落,每天梳的緊實有條不紊的高馬尾壓的頭皮不舒服。

本身方遙就已經心不在焉整整一天了,如果小劉不提到那個人,或許方遙可以在這樣高壓下工作很久都不帶累,可是她現在覺得好累,渾身的皮骨跟拆了家一樣,她靠在椅背上,通過車上的天窗看外面的天色,有些暗沈了,但是雲端背後似乎能滲出來粉藍色的光亮。

正在她慌神之際,包裏的手機開始震起來,她看了眼是電視臺52開頭的座機號,想都沒想就接通了。電話那端是值班的陳分,“方組長,那個,有您的東西,您看方便過來拿一下嗎?”

“什麽東西?”,方遙不記得自己有快遞。

陳分也困惑地說,“這個,我也不清楚,是剛剛一個人送來的,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送快遞的,他什麽也沒說,就說是你們臺方組的。”

方遙使勁回想著,前段時間究竟有沒有在網上購物,可是她死活想不起來有這回事,她猶豫了一下繼而說道,“是什麽東西?大嗎?”

“這個,是用一個盒子裝著的,您還是自己來看吧,我也不方便打開。”

說真的,方遙當時心裏有些發怵,這些年在新聞行業打拼,明裏暗裏也得罪過不少人,就比如上次她帶著人去了一家借貸公司假意咨詢入股的事項,用的魚眼真空鏡頭偷拍,都快和裏面的人打成一片了,誰料第二天她就把這裏面的底細摸得透透的,連夜趕出一個專題新聞,赫然在直播裏出現了,當警察去逮人的時候,裏面的老大還在就著白酒吃酸菜魚,他徹底蒙圈了,“不帶這麽玩我吧,那麽

多貪官汙吏不抓,我不就騙點小錢嗎?”

方遙忖度片刻,對值班的陳分說,“這樣,你替我打開,沒關系的。”

“額…好吧。”,陳分把電話聽筒擱到一旁,方遙仔細聽著,全是拆盒子的聲音,過了一會兒,陳分的聲音響了,“方組,你買鞋了?”

方遙怔了,疑惑道,“鞋?”,然後隨即否認,“不,我沒過鞋啊,你看清楚了嗎?會不會是重名,又或者…”,說到這裏,方遙低頭望了望自己光禿禿的腳,上面什麽也沒有。

她小心翼翼地追問,“那個,小陳啊,那雙鞋是不是valentino?”

“啊?那是啥?”

方遙這才意識到陳分只是個管後期,剛畢業的小男生,於是她解釋道,“就是外面又一圈小鉚釘的,米白色。”

“對對對,嗨,方組,我就說是你的吧,嘿嘿。”

方遙靠在椅背上冷笑幾聲,“是啊。”

她仍不甘心,繼續問道,“那個送鞋的人是不是穿的藏青色西裝?”

“對,還戴眼鏡,看起來挺儒雅的。”

“那我放你桌上了,您明天記得拿啊。”

“好,謝謝你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,陳分掛電話前不忘加一句,“是你男朋友送的吧,還真挺帥的,方組,你是不是快結婚啦?”

這話一問,方遙真不知道怎麽接,她絲毫不客氣地說,“其實吧,他就是送快遞的。”

陳分驚訝道,“真的?現在送快遞的要求都這麽高了嗎?那我還不如一送快遞的。”

“對,我特意點他送的,現在哪行不講究個綜合實力啊你說對吧?”,方遙編完瞎話之後,還特別得意的照了一下鏡子。

“現在人可真不容易。”

當方遙掛掉電話的時候,她心中又回歸平靜,她無奈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,有多久她沒有這樣像

個少女一般春風得意地笑了,原來自己所有的真心和快樂,還是源自於那個人,這挺可怕的。

可怕的不是程易軻又回來了,可怕的事,她對於想念他這回事當成了習慣。

第三個謊言,挺可笑的,程易軻就是個送快遞的。

方遙一定沒有把這句信口拈來的話當回事,直到第二天,主任帶著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辦公室門口時,方遙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女巫詛咒過,攤上大事了。

小劉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,“姐,快出來,主任又來訓話了!”。

方遙放下水杯,整理下一下衣著,就出去了,辦公室離技術部的大門還有些距離,小劉特興奮地對方遙說,“聽說啊,是新來的副主任,咱們原來那個徐副不是抽風了嗎,這是新調來的,據說背景相當強。”

“能有多強?總不能這個電視臺是他家開的吧?”

小劉想了想,“差不多吧。”

“你就吹吧。”

“你別不信,他爸以前是我們電視臺資歷最老的記者了,還記得十來年前烏衣巷拆遷那回事嗎,就是他爸跟著市裏面一直在報道的,不然那些刁民哪能拆啊!”,小劉說這話的時候,早已跟那新來的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副部長站在了一條戰壕裏。

小劉嘴裏烏衣巷的事情,本市人沒有人不知道的,烏衣巷是城南最大的一條巷子,裏面人淳樸憨厚,小永以前上的特殊教育學校就在那條巷子裏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條:烏衣巷市民亂倒生活垃圾,導致護城河臟臭不堪。取締烏衣巷,乃城市建設首要舉措等等這樣的橫幅出現在烏衣巷的街頭巷尾,每天都有城管在巷子周圍巡視,弄的住在裏買呢市民人心惶惶的,從那之後,方遙去接小永放學時候,總感覺被一幫子城管監視著。

後來,烏衣巷在一夜之間空了,只留下那座特殊教育學校,住在裏面的人不知道去哪裏了,看到電

視才知道原來在市裏領導和媒體的勸說下,烏衣巷市民欣然接受了政府的補助,然後歡欣雀躍的搬走了。

小時候,方遙真的信了,還覺得這些領導可真好。

長大之後,從事了這份工作之後,才從前輩同事那裏聽到一些當年的傳說,原來壓根不是市民主動答應的,而是拆遷方立著挖土機在巷門口,再問市民為什麽不抵抗?拆遷方是政府雇的,誰敢抵抗。媒體是上頭請來的,記者不按常理出牌,說偏激的話刺激巷子的老人,然後剪掉自己的話,只在電視裏播出老人們激動不已,臟話連篇的鏡頭,能怪誰?

方遙記得她剛進電視臺帶她的一個老師曾說,“在臺裏,管好你自己的事,別人的事,別人的活,別趁能接,小小的電視臺裏面門道多著呢!”

方遙於是謹言慎行,只做好自己的事,但是聽到小劉此時的話語裏對烏衣巷的仇恨,她心裏不是滋味,強硬地說一句,“都是刁民!”

“啊?”

到了門口,烏怏怏的一群人,昨天好心給方遙打電話的陳分站在隊伍前頭沖方遙招手,方遙從人群中擠過去,“怎麽了?”

陳分突然對主任身邊的人說,“你不是那個送快遞的嗎?”

方遙還沒擠到前面去,聽到陳分這麽說,心生恐懼憂慌,然後她再匆忙地擠回去。

主任擡了擡眼鏡,“說什麽呢?小程怎麽會是送快遞的呢?”

這不完蛋了嗎?

陳分急的說不出話來,“不對啊,就是你啊,你等一下啊,方組!方組!”,陳分紅著臉沖著人群裏的方遙大喊。

然後,同事們都很識相地自動空出一條道來,方遙硬著頭皮停住,她回頭沖主任尷尬的笑,陳分跑

過來問她,他跟得不到肯定的小孩一樣,“方組,你不是說他是送快遞的嗎?”

方遙低聲咒他,“閉嘴!”

陳分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,皺眉道,“不是你說的嗎?你點的他…”

方遙如果承受能力差點,一定被他氣的原地猝死,她語氣溫柔,神色猙獰,“求求你,別說了,好嗎?”

主任沒看懂究竟發生了什麽,他開口道,“小方,到底是怎麽了?”

方遙走上前去,不過沒看主任身邊的這個人,直直地對著主任說道,“主任,陳分,陳分他認錯人了,沒事兒一個小誤會。”

主任還是一知半解,他問陳分,“你剛才那話什麽意思?小程給你送過快遞?呵,這不可能啊?”

陳分這下不敢說了,他輕咳了兩聲,“可能我記錯了吧,記錯了。”

主任聽後無奈笑笑,搖頭道,“你們年輕人啊,太沖動,還好小程脾氣好,不然沒你好果子吃。”

“程副,對不起啊對不起。”,陳分欠身說著抱歉。

正當方遙覺得這件事結束之後,誰知這位西裝革履的程副緩緩開口,“不用說對不起。”,方遙鼻子裏長出了口氣。

同事們都互相咬耳朵說這位新來的副主任沒什麽架子時,程易軻卻淡淡開口,他從前不戴眼鏡,現在鼻梁上多了副黑色細邊框的眼鏡,顯得整個人深沈了許多,不再是充斥著少年感的學生了,方遙對這樣的他是帶著點距離的。

“他說的沒錯,我確實往這裏送過東西。”

眾人皆驚呼,主任充滿疑竇地哦了一聲,程易軻對主任笑笑,十分虔誠地說,“是這樣主任,方組長的鞋子落我這裏了。”

主任眼神不自覺地打量了方遙一眼,方遙畢生難忘那個神情,夾雜著主任一向醇厚的聲音,說道,“噢,這樣啊。”

置身人群中,方遙覺得自己仿佛是潛伏失敗的間諜,任何秘密暴露無遺,而方遙心中只有一個聲音:她離死不遠了。

這裏不是一中,這裏也不是x院,不是她一溜煙就能跑的,這裏是險象環生的電視臺,人人一張嘴,誰知道自己在被人的劇本裏被編排成什麽樣了。

方遙失神地思量以後自己的處境,在同事的議論紛紛中,主任向他們介紹了他們新的副部長,程易軻。

果然,歡迎儀式過後,小劉第一個不放過她,把她拉到茶水間門口,質問道,“好啊,你居然不告訴我,原來你和程副交情這麽這麽深!”,她在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,方遙總覺得她流露出一絲絲猥瑣的氣質。

方遙假裝沒聽到她話語間的暧昧,很自然地說,“他呢,就是我大學同學,比我高一級。”

小劉完全不相信她的詭辯,點頭道,“嗯,我的大學同學呢,是不會收藏我的鞋子的。”

“不是,你聽我說,是這樣,昨天我走著走著,鞋子掉了,正好他撿著了…”,方遙自己聽著都像現編的,她沈痛地扶著額頭,一副任憑君處置的樣子。

小劉對她奸笑著,“我說姐,—”

“幹嘛?”,方遙警惕著。

“這麽好的男人,你幹嘛不上?趕緊點啊,你也老大不小了,怎麽就不著急呢?我都替你急死了。”

方遙被她逼的窮途末路,不經腦子回道,“你怎麽知道我沒上過?”

小劉呆了,不是因為方遙說的話,而是門口站著一個人,倚著門框,聽她的大誇其談。

一霎那,方遙看到他臉上流走的笑意,但很快,他又恢覆了日常的冷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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